□周天红
北坡出产茶,那是几十里地界都知晓的。北坡在村子以北,那里山坡不陡,土壤偏酸,成天云雾缭绕,是出产茶的好地方。那一坡一梯一台的茶园,从坡顶上望下去,像一把打开的扇子,掌控着村子的幸福和希望。
坡顶上有一所学校。学校和茶厂是很好的结合体。学校是早年一个承包茶厂的老板捐资修建的。学校因茶厂而起,茶厂因学校而热闹。一个村子里的娃都在学校里上学,课间休息,茶厂和茶园是最好的场地了,跑啊跳啊,躲猫猫呀,宽敞得很。后来,学校仍然热闹着,茶厂却因经营不善垮了。
没了茶厂,茶山茶园还在,不能荒费了,那就分到一家一户。北坡就更热闹了。哪家哪户没有三五几亩茶园?都得上山管着。村子里人多地少,那些地种庄稼能够一家人填饱肚皮就不错了。茶园才是口袋里的重要来源。盐啊油啊娃儿的学费走亲戚的人亲钱,这些都得靠着茶山找出路。放了学回家,吃完饭就上北坡摘茶叶。娘说,娃啊,想读书不?如果想到北坡以北更远的地方读书,那你就得帮着家里把茶山管好了。
北坡以北是白合场,那里是大山深处方圆好几十里地界仅有的老场镇子。场镇不大,站在镇子东头吼一声,西头的角角落落都能听得出是谁喊的。可那场镇上收茶叶的有好几家呢,都是大开着门的店子,二十四小时有生意做。
茶叶要从北坡到北坡以北的白合场,看起来就十多里的路程,可那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得靠汗水外加上技术活儿的。天没亮往北坡上摘茶叶,一背筐一大挑地弄整回家,吃过晚饭,制茶的活儿就开始了。炒茶,揉茶,晾茶,晒茶,那都是一条龙的技术活儿。叶子没炒熟,青没杀住,茶叶泡水有一股生臭味,还能卖得出手?揉茶要用力气,得把叶子里的水分揉出来,否则茶叶不收叶,那就是粗茶老茶,肯定卖不了好价钱的。晾和晒都得小心翼翼,刚炒揉后的茶叶,要赶紧摊开,不能一堆堆放着,要捂黄捂臭,就完全废了。
无论采茶还是制茶,与喝茶品茶那都是一个道理,得讲究一个心静,心浮气燥那是成不了事儿的。据说,当年那个茶厂,就是因为老板一心想挣大钱管理却又上不去,烂了一季茗茶,就再没翻过身来,最后走了人。当然,那是用机器制茶,投入大,风险也大。北坡的茶园分到一家一户,制茶又回到了手工传统。手工制出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色香汤味全保留着,那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产茶的季节,村里人把茶从北坡或背或挑弄回家,制作好了再或背或挑地送往白合场。出村子口上了北坡,从北坡下到桥墩子,从桥墩子到白合场,那一路上全是送茶人,那场面热闹而又壮观。
从北坡到学校再到白合场,这一去一回总与一片叶有关。
那是一条出村子的古道。在那条道上,我曾经和娘一起好多次打着火把送茶叶,再为了一些糖果或学习用具,与娘闹着回家。如今,娘已经老了,满头白发,但仍然坚持把茶叶从北坡背回家,制好,再送去白合场。
茶叶,是北坡的出产物。那里的学校,是一整个村子照到阳光最多的地方。好多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都躺在北坡茶园的梯台上,让阳光从茶叶的缝隙间撒下来,照在心里最需要温暖的地方。那时候,我们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去北坡以北的白合场以及更远的地方,看看那里的世界是不是同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一模一样。也许,运气好的话,还真能看到天堂。有时候,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一片茶叶一样,只要有一瓢水下去,就能无边无际伸展,还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想想就觉得那么美好。
北坡北,不仅有茶园茶树,那里还有我的童年生活以及我的梦想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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