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绣娘在贵州台江县秀眉广场绣织画卷。
(一)
乡村是传统文化的“源头”,是农耕文明的“载体”。
传统文化、农耕文明浸透着乡村生活的规则、意义和价值,引领着村落成员的心理、行为和关系,模塑着社会治理的理念、方式和秩序。
源远流长的乡土文化历经兴盛、波折和凋敝,却依然在乡村的大地上顽强地延续流淌,不绝如缕。
看新农村建设:从生产发展到乡风文明,从改善居住环境到提高农民素质,从实施村庄整治工程到保护乡土文化生态,新农村不仅着力物质基础建设,而且注重重新唤起村民对家园的记忆、归属和认同。
看美丽乡村建设:放眼各地,无论提升产业园、培育现代农庄,还是打造田园综合体、创建农业特色小镇,都贯串一条主线:“产业——生态——人文”一体化运行,乡土文化是其灵魂和引领。其中,在乡村旅游产业崛起中,越来越多的人带着萦绕心间的“乡愁”,纷纷踏上穿越之旅、怀乡之旅、寻梦之旅,农耕文明展示了新的魅力。
看文明村镇建设:群众性精神文明创建,传承发展优秀传统文化,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乡土文化的开发、保护、传承和创新提供了强大动力。近年来,相关部门接连开展传统村落、农业文化遗产、历史文化名村名镇等挖掘和认定工作,在修复文化断裂的同时,建构有效的文化衔接与整合机制。
中国乡村正处于一个深刻的转型时期,乡土文化也正迎来一个蓬勃的复兴阶段。
(二)
复兴中的乡土文化历史是悠久的,内涵是丰厚的,形态是多样的,生命力是坚韧的。
【村落文化】
传统村落既是村民的生活空间,也是他们的心灵家园。这里蕴藏着先人积累的生活智慧,乡土文化中的生态文明,还有根深蒂固的地域民俗文化。
历经岁月的打磨和风雨的侵蚀,村落形态还能不能保有它鲜明的特色?村落空间还能不能承载它原初的梦想?村落文化还能不能延续它厚重的生命?
保护古村落,标识着乡土社会的文化觉醒。许多地方或列入文化遗产名录,提出“拯救老屋行动”,众筹资金,守护即将逝去的乡愁;或开展乡村特色旅游项目,挖掘村落文化基因,在开发性保护中助力传统村落发展;或全面实施乡村记忆工程,通过微纪录片、深度文字解析等多种方式,留住沉睡中的历史映像和文明密码。
重建新民居,陶冶着乡民生活的文化素养。新一轮乡建热潮中,村庄整治、民居建设,更加重视凸显地方建筑形态特色,契合山水田园生态环境,彰显古风古韵地域文化。
修复原生态,展示着乡村建设的文化视野。河南信阳平桥区郝堂村的“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建设,创造的是有自己特色的“修复”模式。笔者走进郝堂,村口大树如盖,路旁花草如茵,豫南狗头门楼,柴扉轻掩小院,民居自然散布,溪水环村清流。农村新社区建设曾经有过大拆大建强迫农民上楼的风潮,当时平桥区的区委书记王继军给郝堂村建设定下的原则是:尊重自然环境、尊重村落肌理、尊重群众意愿,不挖山、不砍树、不扒房、不填塘。郝堂村要做的是修复一个村庄,修复一种生活方式。
【民俗文化】
传统节庆、集体娱乐、庙会祭祀、红白喜事、地方戏曲等等,传承着民俗文化生动丰富的内容。它是村民乡土生活的历史积淀,也是乡村公共活动的平台资源,释放着协调村民行为、深化社区认同和维系乡村价值的功能。
民俗文化具有十分浓郁的乡土气息,为美丽乡村的建设注入源头活水,平添许多色彩。一些地方运用“民俗+”思维,深度挖掘民俗文化资源,依托地方性传统民俗文化打造主题型农业公园、现代农庄和特色小镇。
乡土产业+民俗文化,也为产业业态的创新,开辟了新的路径。笔者当年在湖南桂东县茶产业基地采访,对此感受真切。桂东客家山歌中的采茶调,清泉镇铜锣村的玲珑茶传统工艺,都是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当地借此举办玲珑茶手工制作大赛,开发茶园休闲观光、体验农事等多项功能,茶产业、茶文化、茶旅游共生共荣。
在城乡居民生活方式的多样选择和生活文明的品质提升中,民俗文化也获有了价值实现的更大空间。国人最为看重的春节,承载着最具代表性的民俗文化。如今,亲人相聚庆祝春节的方式也更加多样,“团圆旅游”正在成为越来越多人的选择。青山绿水、田间野味、民俗表演……亲人们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努力寻找慢的记忆和自然的气息,温习家的情趣和乡愁的滋味。
【手艺文化】
工业化的高歌猛进,让手工艺人感受到了无边的落寞和苍凉。
在后工业化时代,人们终于重新认知了传统手工艺,其中承载的习俗、情感、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终于被重新激活。手工艺人所执著的工匠精神,已经融入今天“中国制造”的产业文明。
与生活变迁相契合,传统手艺文化在人们消费视野的开阔和消费品位的提升中,拥有了更为便捷通达的回归生活渠道。江苏苏州市舟山村,是近代核雕发源地,传承梯队代代相传。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构建了舟山村的富民支柱产业。
与经济转型相契合,传统手艺文化在一二三产业的业态变革和融合创新中,探索着更为丰富多样的价值实现形态。一如贵州乡间的苗绣,“是苗家女人一生最值得荣耀的事情”。在市场力量的拉动中,精英领衔+本土传承,传统技艺闯出了产业化道路,从而改变了许多村庄面貌,提高了广大妇女地位。
与文化传播相契合,传统手艺文化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和全球文化的互联互通中,开拓出更为广大的话语表达平台。笔者采访过蓝印花布这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吴元新。默默几十年,他守护着这小小的青花世界。在他的推动下,蓝印花布俨然已成为感知中国的文化符号,传播中国的文化使者。
【乡贤文化】
中国乡村社会自古就有尚贤的传统,并由此生成了绵延不绝的乡贤文化,涵养着风习教化、崇德向善的精神力量。乡贤群体的再度登台令人欣喜。
新乡贤群体的成员构成更加广泛。传统中国的乡贤即乡绅。今日乡村,退休返乡的干部、教师、工人,怀揣金色梦想的大学生村官,投身创业热潮的返乡农民工,矢志反哺桑梓的成功企业家,积极带领村民实现共同富裕的优秀基层干部,还有热心乡村公益事业自愿从事乡村建设的各方社会贤达,都可成为新的乡贤。
新乡贤群体的参与方式更加多样。或当仁不让,参选主政,或当好顾问,参谋协调;或身在乡土,把根留住,或心在田园,发热发光;或用其学识专长创业经验服务乡亲,或整合社会资源动员社会力量造福乡里。
新乡贤群体的功能作用更加全面。新乡贤的嘉言懿行示范引领,有利于弘扬善行义举,传承乡村文明,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乡村深深扎根;新乡贤深孚众望,在乡村礼俗社会和法理社会的共通中,可以充分发挥排难解纷、和谐乡邻的特殊功能;新乡贤在发展理念的创新、发展门路的开放等方面,都有其引领在前的明显优势。
【讲堂文化】
传统中国,书院、义学、私塾颇多,读书、讲学、敬贤风行。
新时期的讲堂文化又以新的形态活跃在乡村社区——
在齐鲁大地上,“孔子学堂”飘来缕缕书香。学堂通过讲道诵读、德行礼仪、家风建设等系列课程,传播优秀传统文化,让那些依然富有时代价值的儒学思想走进寻常百姓生活。在浙江乡村中,“文化礼堂”已经遍地开花。各地充分挖掘地域资源,守护文化根脉,将许多散落于民间、存活在百姓记忆之中的文化元素,融入村民精神家园的建设之中,彰显文化礼堂的生活化、本土化特质。在晋南盐湖区,“德孝文化大讲堂”巡讲活动深入人心。学者讲:用历史经典启发人;现身说:让鲜活榜样带动人;舞台演:用文艺作品感染人。讲堂着力于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促进家庭和睦、邻里友好、单位融洽、社会和谐,把德孝文化播撒到乡村城镇。
(三)
乡土文化的悄然复兴,给中国乡村的现代化转型奠定了一个撬动的支点,为中国农民的主体性发展增添了更加充足的文化自信。人们在乡土文化的复兴中,重新审视生活的内涵,重新发现生命的价值,重新构筑乡村的未来。
当然,乡土文化的复兴,不是单向度地怀旧复古。这是一种修复和回望,更是一次变革与新生。传统是它生存的土壤,现代是它发展的指向。我们应当努力的,是在开放性的思维中,在与城市文化、域外文化的互学互鉴中,去充分激活乡土传统的文化精华,去积极探寻乡土文化的现代表达,去充分释放乡村文明的核心价值。
同时,乡土文化的复兴,也不是一味地迎合市场需求。诚然,我们不能忽略市场机制在新一轮文化复兴中提供的能量和动力。但是,任何随意贴标签地装潢、破坏性地开发、过度商业化地变现,都是需要警惕需要摈弃的。乡土文化复兴的意义,全在于造福乡民,提升他们的生活品质,拓展他们的发展空间,引领他们的文明进步。
再次,乡土文化的复兴,还得防止泡沫化、运动式地炒作和刮风。文化的进步是一种生长,一种发育,需要的是清风徐来,是雨露滋润,是阳光沐浴。尤其在当下特色小镇建设、乡土文化复兴热浪扑面而来之时,我们还需保持清醒头脑,记取历史教训,务必尊重中国特色乡情,尊重文化演进规律,尊重农民发展意愿,切实保持文化自信的定力,坚守乡土文化的本真,把握文化复兴的方向。(张正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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