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能会认为王璜生是传统主义者,因为他是一位在传统介质进行创作,对绘画史开展严谨学术研究的画家……但如果跳出王璜生的个人经历,纵观中国水墨画的历史,你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中国水墨画体现出一种连续性。以王璜生为例,他是一位继承中国水墨画画法,但根据时代提炼其精髓的艺术家。他的山水画已经成为游动的景象:旋转的线条、飞扬的颜料和水……
线条意味着什么呢?如果你知道王璜生遵循古典主义的材料、技巧和客体,你就自然会想到两个概念:文明或社会,及其结构。汉语中的“文明”在中文由两个象形的图画组成:“文”(文字)和“明”(早晨,开端),正如展览中的作品,它是基于书写本身的本源……
这就是王璜生现代作品的内涵——线条成为代表一切被描述的事物的通用符号,在这里,线条既复杂又流畅地记录了紧张、平衡、力量和束缚:完美的平衡和矛盾体……
借用这位艺术家的话来说,这些画作就像‘一叶无锚的舟,漂浮向无边的空。’——在绝对存在的空白中缓缓跃下。”
Stephanie Bailey
(Ibraaz主编,ART PAPERS和LEAP的特约编辑)
德累斯顿美术馆王璜生个展开幕式
2018年11月23日,王璜生的个展在德累斯顿美术馆开幕,用王璜生自己的话说,德国是他艺术事业的福地。他在国际上的第一个重要个展于2012年在柏林举办,之后才有进一步的海德堡、伦敦等个展。而在他的美术馆馆长及策展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个展览“中国人本:纪实在当代”大型摄影展,在2005年至2007年的巡展中,曾落地德国柏林、法兰克福、慕尼黑、斯图加特和德累斯顿五家博物馆。他在展览开幕式上,深情感激于此并表达对原德累斯顿国家博物馆马丁馆长的怀念。
德累斯顿美术馆展览现场
德累斯顿美术馆展览现场
如何处理当下的问题,是长久以来知识分子群体在不同时代的共同思考。对于文化与社会身份多元的王璜生而言,除了他的馆长与策展实践,他的艺术也始终在坚持探索传统水墨艺术与当代文化之间的连接点,人们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他绘画中那些来自传统又经改造的形式,而对他来说,绘画、装置、影像、摄影,都是为处理人类所处的当下世界。
策展人、艺术评论家Jona Markgraf女士在开幕式上谈到,“王璜生在他整个艺术创作中表现出一种诗意,同时又以非常令人震惊的方式,让我们联想到交流、自由和排斥的危险。”他对“空间”和“边界”的探索,是近两年其国内外展览中的一个共同主题,正如Jona Markgraf敏感地触及到的,王璜生在“空间”与“边界”这一充满了隐喻的主题与无限可拓展的现实问题之间搭建的紧张关系,她认为,“这无疑是一个历史性话题,在新近的悲剧和日常政治的话题中,得到了世界的证实。”
德累斯顿美术馆展览现场
此前,“王璜生:边界/空间”展已在北京民生美术馆(2017)和广东美术馆(2018)先后展出。此次展览汇集了艺术家近十年的主要艺术创作,包含《游·象》、《线·象》、《痕象》、《箴象》等多个系列的架上作品、影像作品。他的艺术实验打破了传统含义的线性界限,通过展示“线”与“空间”的互动转化,充满着对边界与空间的探寻和质问。
此次德累斯顿展览的策展人为艺术评论家Jona Markgraf女士,展览落地的德累斯顿美术馆,由德国建筑师Rolf Rave设计,为该地区重要的区域标志。此次展览将持续至2019年2月6日。
现代·山水·无边的线
——解读王璜生
【英】Stephanie Bailey
你们可能会认为王璜生是传统主义者,因为他是一位在传统介质进行创作,对绘画史开展严谨学术研究的画家。至少当看到王璜生用水墨在纸上作画时,大家会产生这样的印象:水墨绘画具有悠久的历史,在学院派画家或知识分子画家的作品中均有所体现,他们在传统的山水画中寄托着自己的自然观。由此而论,王璜生是传统主义者,但如果跳出王璜生的个人经历,纵观中国水墨画的历史,你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跟随自己的父亲学习绘画,而他的父亲是一位文人画家,向王璜生讲述了许多文革期间的见闻。而在当时,水墨画被视作“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属于需要被破除的文化。
你可以说,在水墨画中一直暗含着颠覆性的元素。特别考虑到在艺术领域自然俨然已经成为当下的热门主题,这种颠覆性就更为凸显,水墨画不仅仅是一种表现形式,而且也是一种思想、感觉和心境。想一想水墨画的重要主题之一——山。中国文化漫长而复杂的历史中,有无数故事和诗歌把山当作知识分子流放自我,远离堕落文明的世外桃源。例如杨福东的《竹林七贤》(2003-2007),这件史诗般的作品共有五部,讲述了5个男人和2个女人的故事,他们是作家和诗人,为避世穿越竹林,来到了黄山。这五部作品是对个人焦虑(也是共同焦虑)长时间的全面探索,这种焦虑是平静外表下的颤抖,它是对社会和暗藏异化的概览,同时夹有人类超越限制的渴望;凌乱、混沌,但又美丽、理想化。
许多故事的主题都在孤寂之中透露着智慧和愚昧,汲取蕴藏于事物自然秩序之中的生命力。以自然为根本,把自己视作一份子,置身其中,这是吕澎从哲学著作《庄子》中汲取的创作思想,《庄子》取名自它的作者,讲述了道教的世界观,世界万物形成一个更为宏观的物质体系。我之前对于赏石的认识也同样适用于中国山水画,其本质就是道教哲学思想的体现。归根到底,山水画和赏石一样,都是对空间和存在的阐释:通过这类文化沉思,自然被抽象成碎片,岩石通过抛光显露出崇山峻岭的粗粝风貌,通过山顶的树木展现大河景象。但它们也并非彻底的抽象。可以想一想浪漫主义画家,他们常常在画作中描绘人,但都是宏大场景中的淡淡一笔。而唐朝诗人杜甫在《望岳》中则描述自己登上顶峰,一览众山小的美妙。这类作品与其说是在描绘一幅大图画,不如说是在体现一种大心境。而中国传统山水画表现的则是一种总体性——是以历史和联想为经纬的世界观,或者说是在描绘一种看不见的整体:一种有机的结构、系统或者盘根错节的网络,地球上的万事万物均被网罗其中。这也是对历史、文化认同和意识形态的整体性描绘。例如北宋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全景式展现了城市中的日常生活。这是第一幅将平民百姓纳入画框,展现市场景象的工笔画作,是对社会景象的扫描。它让人想起了波斯波利斯的阿波陀那浮雕,这件浮雕描绘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臣民向大流士一世献上祭品,玛格丽特·库尔·鲁特(Margaret Cool Root)称之为“和谐帝国秩序……”的体现。
但中国山水画中描绘的风景着眼于身边的自然风光、社会景象和城市风貌,目的在于激发某种意识。以对元朝画家钱选的介绍为例,吕澎提到了《秋江待渡图》,将其与放弃尘世,遁入空门的僧人联系在一起。正如吕澎所说:“渡船”是一种隐喻,体现了个人精神世界背后的底色,选择了自我精神修养的生活。水墨画创作就是一种沉思的过程,是自我修养的方式,在此之中,思索自然万物,是眼、心和手之间战斗或者说是舞蹈,在宣纸上用毛笔将墨汁铺展开去。在画面内,平衡和冲突二者合为一体;细微观察,墨色渗入宣纸的纹理之中,留下水色边缘,水与墨两股力量汇聚在一起。这些绘画作品在微妙之中见精彩,完全是刻意为之:谨慎而专注,但又充满表现力。
因此,水墨画的诠释有了一种新的方法,因为它深深扎根于古典主义的背景中:事实上,这些从本质上来说是关于冥想和表现主义的研究。不是色彩领域的研究——尽管莫里斯·路易斯(Morris Louis)或海伦·弗兰肯特尔(Helen Frankenthaler)的画作是很好的例子——而是文学领域的研究。对山水的观察运用隐藏在单色中的类似隐喻,或者通过材料表面折射个人和集体,比如激发亚伯拉罕·博斯(Abraham Bosse)为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的《利维坦》(Thomas Hobbes)所作的著名卷首插画——一个由许多人组成的身体形成一个整体。你也许认为中国的山水画是博斯的暴戾的弗兰克斯坦勇士国王的烘托:通过自然世界的流动和可塑力量召唤对社会结构的联想:通过自然本身的法则实现自我身份的认同。
在这一方面,中国水墨画体现出一种连续性。以王璜生为例,他是一位继承中国水墨画画法,但根据时代提炼其精髓的艺术家。他的山水画已经成为游动的景象:旋转的线条、飞扬的颜料和水。以“无边的线”这样一个非常契合的题目命名的展览中展示了他的《游?象系列》,这组作品是将时间和历史有机结合的纯抽象作品的代表之一。它在21世纪的背景下诠释了水墨画的要义:将宇宙空间比喻成一条看似没有尽头的不间断的线。对作者而言,这些作品立即让人想起两样事物。一是弦论:物理学理念,即物质包含物理学家所称的细丝或细线——如果我们用还没有出现的技术去注视这些点,我们可能会看到这些点实际上是线条,因而构成对宇宙的物质或物理学的理解。第二点是,历史上所有的艺术家都完全通过天赋或者部分依靠运气来想象自然中的模型,亨兹·马克(Heinz Mack)和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就是两个例子。
在这一背景下,线条意味着什么呢?如果你知道王璜生遵循古典主义的材料、技巧和客体,你就自然会想到两个概念:文明或社会,及其结构。汉语中的“文明”在中文由两个象形的图画组成:“文”(文字)和“明”(早晨,开端),正如展览中的作品,它是基于书写本身的本源。按照这种说法,“书写最原始的元素便是空白纸张上的墨点”,它们使得王璜生《游·象系列》中的线条有了新的内涵。这一线条阐释了描述世界的所有可能的方式:汉字就是这样产生的,从学童书写的汉字,到官方文件中的汉字,都是如此。互文、文化、社会物体,甚至国家网络都是这样形成的。
这就是王璜生现代作品的内涵——线条成为代表一切被描述的事物的通用符号,在这里,线条既复杂又流畅地记录了紧张、平衡、力量和束缚:完美的平衡和矛盾体。但在王璜生的作品中,其细微的变体是难以控制和处理的(这正是一般概念在真实或自然世界中的表现)。它是移动在具备整体表现力的山水中连续、潦草、不规则,有时甚至难以预料但又有意为之的符号:代表世界观的符号结构既有序又变幻,既规律又灵活。它可以任意代表个人、集体或者自然,所有这一切都与时间和空间共存。这些山水画也许是传统的,但也是独特的。借用这位艺术家的话来说,这些画作就像“一叶无锚的舟,漂浮向无边的空。”——在绝对存在的空白中缓缓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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