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岁的美国“80后”斯蒂芬·柯彻诺尔是个“老饕”。他上大学时就爱上了烹饪,但是在“做”和“吃”的过程中,他发现只有最新鲜的食材才能做出真正的美味佳肴。于是他开始学习种菜,以实现“食物里程”的最小化。如今,柯彻诺尔在科罗拉多州租了一个小农场种果蔬,成了他们家近百年来的“第一代农民”。
上世纪,美国农业逐步演变成“大规模工业化农业”—— 田地日趋向万亩以上的大农场集中,耕种高度依赖机械、化肥和农药,生产出来的食物经常运到几千公里外消费。
但如今,大规模工业化农业的种种弊端日渐显现,越来越多的新一代“生态农民”开始在美国出现。
“艾米的农场”:生态农场的一个样板
南加利福尼亚州的安大略市距离洛杉矶60多公里,人口16.7万,是南加州的一个中等规模城市。来到市郊,我们可以去探访小型生态农场的样板——“艾米的农场”。
64岁的兰迪和他30多岁的女儿艾米两个人,经营着大约60亩地,养了几十只牛、马、猪、羊等牲畜和100多只鸡、鸭、鹅等家禽,十几亩菜地里种了几十种果蔬,还种了几十棵桃、李、橘子等果树。
“艾米的农场”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四个随便”:门随便进、活儿随便干、菜随便摘、钱随便给。
周一至周六,“艾米的农场”敞开大门,欢迎任何人来参观或劳动。人们可以在这个农场随便进出,随便溜达,没人管。地里的农活儿也是愿意劳动的就随便干。
农场小商店门前有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当天志愿者来了可以帮忙干哪些活儿,还提醒人们:天热别忘多喝水、干活别忘戴手套、临走别忘带点菜回去……事实上,农场的活儿主要是志愿者在干,因为兰迪和艾米根本忙不过来。农场的志愿者多的时候有100多人,有人甚至开车80多公里来干农活儿。
菜园里时不时有某种蔬菜可以供人们随便采摘,不要钱。小菜店里的果蔬、蛋类、冰箱里的肉类,还有农场加工的奶酪、果酱等标着价格,旁边放一个盒子,谁买东西就自己把钱搁在盒子里,自己找零钱,也可以用旁边的移动刷卡机自己刷卡。对于不习惯这种“购物方式”的人来说,总觉得没人看着自己交钱,仿佛像偷一样。
这一切听上去太理想化了,但是在美国西部的这个平静的郊区小农场,这就是现实。从农场1997年创办以来,已经接待了附近城市的30多万中小学生参观,自己随便溜达进来参观的“散客”则不计其数。不论是参观的、摘菜的,还是干活儿的,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兰迪说,他们“敞开大门”的做法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这个农场之所以与众不同与兰迪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兰迪在大学里学的是牲畜科学专业,毕业后在家族养牛场工作。1997年,家族养牛场破产,他家一下陷入困境。在朋友的帮助下,他贷款租下现在这个农场,开始主要养家畜,8年前开始种菜。
种菜以后,农场进入了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模式。牲畜粪便可以作为肥料还田,土壤越来越肥沃,菜长的比普通农场粗大,连田间的杂草都特别肥、虫子个儿都比别处大。用田间杂草喂羊,鸡在地里吃虫子,结果羊长的好、鸡下的蛋多。常年吃有机蔬菜,兰迪一家的身体也越来越好,农场里的一切都健康、兴旺。
回顾自己几十年的务农经历,兰迪后悔以前曾用不可持续的方式经营养牛场,比如在小牛一出生时就把它与母牛分开,给小牛喂奶粉,好把母牛的奶拿去卖。
兰迪认为,不可持续的经营方式是养牛场后来破产的根本原因。现在,他们的农场基本使用人力,以节约能源;采用滴灌系统,以节约水资源;从来不使化肥和农药,以避免破坏土壤里的微生物。
在以大规模工业化农业为主的欧美发达国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像“艾米的农场”这样的小规模、精耕细作、多样化经营的农场才是未来农业的理想模式。
大规模工业化农业已走入死胡同
“食物里程”(food miles)是近年来西方环保主义者非常爱用的一个新词。它是指食物从生产者手中到最终消费者手中的距离。
在大规模工业化农业生产方式的美国,食物的平均里程是1300至2000英里(约合2080公里至3200公里)。这意味着一种食物从地里收获后,经过加工、包装、运输、储存、批发、零售等种种环节,到消费者手中时往往已经消耗了大量石化能源,并造成大量温室气体排放。
有统计显示,在美国,为了生产含有1卡路里热量的食物,大约平均需要含有10卡路里能量的石化能源。因此很多专家为这种大规模工业化农业的前景发愁——这显然是不可持续的。
美国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专家认为,必须逐渐以小型、多样化经营的生态农场替代大规模工业化农场。
据美国食品与发展政策研究所的农业经济学家彼得·罗塞特等分析从不同国家获得的数据,小型多样化生态农场的单位面积产出是大型工业化农场的2至10倍,而且更有利于保护土壤、地下水、生物多样性和周围社区生活——这样更环保更可持续。
农业专家约翰·艾克德在接受智库研究员采访时说:“随着石化能源短缺和气候变化的问题越来越突出,工业化农业导致的土壤破坏使产量越来越低,大规模工业化农业生产方式将越来越难以满足21世纪人类生存的需求。”
那么为什么小农场的单位面积产出更高,美国却还在采取大规模工业化农业生产方式呢?艾克德的解释是这样的:“如果每英亩(约合6亩)田地的净收益为50美元,一个拥有5000亩土地的农场主就可以获得25万美元净收益。扩大经营面积可以使大规模工业化农场降低成本,增加收益。”
然而,在经济上获利的同时,大规模工业化农业却面临着环境的考验。人们是否应该冒着消耗石化能源、污染土壤和水源、破坏生物多样性的风险使用机械、化肥、农药来生产我们的食物?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农业的目标应该是为人类生产食物,而不是为少数人增加财富,”印度著名环保农人万达娜·席娃在接受智库研究员采访说。
美国的大规模工业化农业掠夺土壤中的养分,使少数农业资本家越来越富有,土壤却在退化。与大规模机械化作业伴生的是大面积单一种植现象,其导致的诸多问题包括土壤养份不均衡和特定虫害造成严重损失等。
为了在劳动力很少的情况下解决机械无法解决的大田除草和虫害等问题,一些原本生产除草剂、杀虫剂的化学公司转而研发抗除草剂、抗杀虫剂的转基因作物……
在美国,懂得使用可持续的方式生产食物的农民越来越少。美国的农民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重从上世纪初的近50%下降到目前的1%,而且正在老龄化,很少有年轻人愿意从事农业工作。
为了便于种植和获得更大效益,美国的农场面积不断扩大,目前美国农场的平均面积达500英亩(约3000亩),很多农场的种植面积都在万亩以上。很多小农场竞争不过大农场,最终土地被吞并。与此同时,在美国的主要农业产区,几百上千万亩农田连成片,看不到一个村庄,乡村文明已经消亡。
在很多生态农业专家眼中,被许多农业机械化、现代化程度不高的发展中国家农民所羡慕的美国大规模工业化农业实际已经走上了绝路。
“饕客”引发的一场农业革命
“农村是人的生活与自然联系最紧密的地方,”中国农业经济专家温铁军曾说。
久居城市的人被迫中断了与自然的这份紧密联系。意识到这些问题,一些美国人开始想方设法重建城市人与自然的联系。
爱丽丝·沃特斯是美国“饕客”中的“女神”。她不仅厨艺出众,而且凭着本地生产的新鲜有机食材开创了“加州菜系”,在五花八门的移民“泊来”口味中独领风骚,使美式餐饮终于有了原创精神。
然而真正可能使爱丽丝·沃特斯载入史册的不会是她的菜谱,而是她发起的“学校菜园”运动。经过20年的不懈努力,如今美国绝大多数中小学都有一块几亩地的小菜园,供学生们参观学习,了解食物的来历。
在南加州历史文化名城帕萨迪纳市,68岁的朱勒斯·德瓦斯一家把独栋别墅的前后花园改造成了“都市菜地”,在大约360平方米的地方种了400多种果蔬,还养了几只鸡鸭、两只羊、一窝蜜蜂,每年产五、六千公斤果蔬、约100公斤蛋和一些奶、蜜。德瓦斯曾得意地说:“我们家的食物里程估计只有二十步远,就是从后院到厨房的距离。”
美国最令人震撼的当属位于纽约曼哈顿岛南端炮台公园(Battery Park)的菜地。这块几百平方米的菜地开辟在世界金融中心高楼林立的曼哈顿岛上,具有极大的象征意义。从2011年应当地一所高中的几名学生请求,炮台公园管理部门携手全美大型健康食物连锁企业“全食超市”开辟了这块教育示范型菜地以来,到这里参加社会实践的当地中小学生已经达几万名。
炮台公园是前往自由女神岛上船的码头所在,每年世界各地到访的游客也有上百万。看到在摩天楼群南边向着阳光快乐生长的小萝卜、元白菜、茄子等,很多人心里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原来在世界经济的心脏,还为生态农业留着这一小片空间!”
兰迪告诉研究员,他之所以让“艾米的农场”敞开大门,欢迎人们来参观,就是希望重新建立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这里像是一所通向自然的学堂,孩子们在这里学会认识蔬菜、挤牛奶、捡鸡蛋,了解食物从哪里来,大人在这里也受到教育,志愿者和参观者就在帮助他人、摘取所需、自觉付费的过程中得到心灵的净化。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相处在这里得到体现。
兰迪家的农场出售新鲜的沙拉,用每天早上刚从地里采摘的有机西红柿、生菜、黄瓜等拌成,味道非常美,因此很受顾客的欢迎。“新鲜的有机蔬菜有自然的甜味,即使不加任何调味料,也非常好吃,”兰迪说,“可怜很多美国人一辈子都不知道食物真正的味道。”
有机蔬菜在美国比非有机蔬菜贵至少两三倍。即使能够负担得起购买有机蔬菜,超市里经过几千公里“食物里程”的显然没有刚刚从地里采摘的新鲜。
吃的是西红柿,嘴里的味道却不是西红柿真正的味道,就像从来不知道刚杀的活鱼吃起来与冷冻过的鱼有很大差别。这听起来有点悲哀,但这还不算最坏。
像兰迪、柯彻诺尔、沃特斯这些“生态农民”正在发起一场改变世界的革命——让“小而美”成为后现代生态农业的代名词。
而咱们国内还处在发展规模化农业的阶段,走美国的老路,各位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