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茹云 40岁,河北邢台市南和县农民,2011年罹患淋巴癌,在病床上与诗词结缘。2017年2月6日,她在《中国诗词大会》的舞台上讲述了自己和诗歌的故事。
《中国诗词大会》上的二十几分钟,白茹云让观众过目不忘。
务农为生、家境清贫、病痛折磨,现实沉重,但白茹云始终过着“诗意的人生”。
栏目的总导演颜芳说,她很乐观,在舞台下都是和大家一起说笑。“因为她很真实,所以特别能触动人。”
舞台上,她淡定如水;现实生活中,更显开阔从容。白茹云不喜欢别人把她当作“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输赢、生死、悲喜,很多人生态度,都能从她那里得到另一种领悟。
一切都在她已经沙哑的声音里,都在诗词之中。
输·赢
输也好,赢也好,只要我走过就好
新京报:你和家人看前天晚上的《诗词大会》了吗?
白茹云:当然得看,我要看看我的出镜好不好。我感觉发挥还算正常,但我的声音太难听了,颜值有点愧对观众。
新京报:在《诗词大会》中没能够晋级,心里会遗憾吗?
白茹云:没有没有,我觉得已经很完美了。
新京报:是怎么想到要去参加诗词比赛的?
白茹云:我2014年12月12日参加了河北卫视的《中华好诗词》。那时候我刚刚做完治疗,觉得万一不久于人世了,与世长辞了,也可以留个念想。不要让人觉得我们农村人没有文化,我要上去给农民加加劲。
今年已经治疗六年了,我觉得身体还行,就想再去比试、交流一下。
新京报:第一次走上大舞台时是什么感觉?紧张吗?
白茹云:没有感觉,我这个人比较淡定,可能生死见得多了,什么都不在乎了,走上舞台尽力发挥就行。
新京报:在比赛的舞台上,很多人是在意输赢的。
白茹云:这就是个诗词交流吧,赢了又能如何,输了又能如何?我也不紧张,作为一个农民,你下去了,说明你水平也就这样,赢了也就是运气好点吧,也不证明水平就高。
输也好,赢也好,只要我走过就好。
新京报:你在舞台上的表现很淡定,在生活中也是这样吗?
白茹云:我这个人就是比较淡定。我生病的时候也没有流过眼泪。
古·今
我也想“人生得意须尽欢”
新京报:听说你学诗词和你弟弟有关?
白茹云:那时我十六七岁,放学了和假期的任务就是看孩子。弟弟生病了,脑子里长了个瘤,一发作头就特别疼,就用两手打头,都打破了。我父母要下地干活,我是老大,只能在家看护他,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打,想办法安慰他,就说一些常见的儿歌,说完没什么可说的了,绞尽脑汁地想就想到了诗歌。
新京报:给弟弟唱的第一首诗歌还记得吗?
白茹云:第一首是“鹅,鹅,鹅”,那首唱得最多了。
他听到诗歌或者儿歌,能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下意识地不去打头了。因为诗歌读起来太快了,唱着还慢一点,我就唱。
新京报: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白茹云:我有三个弟弟,生病的是老二,现在已经痴呆了,傻了。
新京报:诗词就是在少年时代积累起来的?
白茹云:那时候也没有地方积累,只有课本上那些。到邻居家玩,有上高中的哥哥姐姐,就看他们的书,偶尔记上几句,像“大江东去浪淘尽”就是在别人家看的。
新京报:当时都能理解其中之意吗?
白茹云:那时候并不理解,像李清照那句“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只是感觉美好的,但并不太理解里边真正的含义。
新京报:靠什么办法去理解古人心情和诗中意境?
白茹云:刚接触时比较慢,有本书得读了好几个月。那是本名句鉴赏,有的有诠释,有的没有,我还得去有电脑的朋友家查是什么意思。
新京报:有没有哪句诗,你读到的时候有拍大腿的感觉?
白茹云:读完最想拍大腿的是李白那个“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特别有气势。我不过是个女子罢了,要是个男子,我也想“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要快意人生,活得潇洒一点。
得·失
放羊读诗,一抬头羊没了
新京报:现在你的生活怎么样?农活繁重吗?
白茹云:现在不再干重活了,种了一亩多小麦玉米,还可以应付。
新京报:一般都是什么时间读诗呢?
白茹云:没有特意什么时间,都是一边干活一边读。准备《中国诗词大会》,我也是干活的时候复习。
刚出院那会儿我喂过一段时间羊,一边放羊,一边看书,就是陪着羊背诗吧。有时候看着看着,一抬头羊不见了。我就“咩咩”地学羊叫,它们就从草丛里钻出来了。
新京报:家里有多少本关于诗词的书?
白茹云:原来只有一两本,后来参加《中华好诗词》,节目组看我也没有书,就送了我一套唐诗、宋词、元曲,有十几本。
新京报:村民们都怎么看你读诗这个事情?
白茹云:很多人都佩服我,有的叫我“诗人”。
新京报:你有诗友吗?
白茹云:身边很难找到交流的人,但我加了一些微信群,大家会在里面交流、讨论,所以也不觉得孤独。
新京报:有尝试过自己写诗吗?
白茹云:写过,写过很多,但没有我满意的,所以也都没有保存下来。我就初中文化水平,平仄掌握不好。
新京报:在《诗词大会》中,你离场的时候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为什么会选择这句?
白茹云:在医院里看了太多生死离别,好多年轻人、大学生,才华横溢的,就走了,特别可惜。所以很希望大家都团团圆圆,长长久久。
生·死
“我很厉害的,我不会死的”
新京报:方便说说你的病情吗?
白茹云:2011年我在北京确诊为淋巴癌,医生直接告诉我“你这个是恶性瘤”。
新京报:当时你什么反应?
白茹云:我觉得恶性就恶性吧,也没什么,回来就在石家庄省四院住院。这个事情很突然,当时我的家人都不太了解,我是自己去医院的。
有的人给我感觉就不舒服,好像觉得你生了这个病就命不久矣,但我自己感觉也没啥,谁不生病啊?
新京报:当时也会有担心吧?
白茹云:就想着万一我不在了,上有老下有小,父母孩子怎么办呢?所以就想方设法得把我的病治好。
那时我就觉得,我不会死的,我很厉害的。当时我就有点头疼也没什么事儿,老觉得我没病,所以没有过多的感觉。
新京报:在医院里也会读诗吗?
白茹云:我是一个人住院,爱人去打工挣钱。在医院上午输液,下午没事我就到楼下小花园里读诗。我喜欢读出来,一般词都是唱会的,虽然说不成调吧,但还是会唱。
新京报:生病期间,诗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白茹云:诗词伴我经历过生死,帮我解脱寂寞。从里边可以了解古人的生活状态,大漠、田园风光。还可以学到人生态度,像苏轼那种豁达开朗的态度。很多很多我都说不完。
悲·喜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新京报:诗词对于你的现实生活,有哪些影响和改变?
白茹云:虽然说对现实生活没什么改变,但是对待人生的态度有变化。以前也比较淡然,但还是会烦恼,现在就不会了。
新京报:生病前后你的人生态度有什么变化?
白茹云:之前的目标就是挣钱,会因为小事跟别人有过节,我一怒上来会跟人纠缠到底。现在都不会了,除了活着,别的都是浮云,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能一笑而过。
新京报:最喜欢的诗人是谁?
白茹云:我比较“见异思迁”,不会始终喜欢一个诗人。有段时间喜欢杜甫、李白,现在比较喜欢苏轼。他那首《定风波》,“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人生不管经历多少,最后都是同一个归宿。
新京报:这样讲会不会太悲观?
白茹云:不会啊,还有那句呢,“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随便什么风什么雨,我都不怕。
新京报:你有什么小愿望吗?
白茹云:我还有一个弟弟,8年前在北京打工,后来失踪了,再也联系不上了。我希望他能回来。希望家人都平平安安。
新京报记者 杨静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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